《左传》记叙了“郑伯克段于鄢”的详细经过,《榖梁传》则对此事件进行深入剖析和评论。先解释“克”字,表示双方为敌国;再说贬低段是为了严厉责备郑伯;又再解释“于鄢”二字;最后设身处地,为郑伯提出“缓追逸贼”的办法来。全文中心是揭破郑庄公处心积虑促成其弟弟共叔段的叛乱,制造杀弟口实的阴谋。文章首先解说经文的含义,然后转到揭示全篇主旨上来,作者认为共叔段的谋反,固然有他自身恃宠骄恣的原因,但郑庄公处心积虑,有意纵容弟弟,使之步步走上反叛道路,则是更为主要的因素。这一见解,确实准确透彻地看到《春秋》如此措辞的深层含义。文章结尾又宕开一笔,指出郑庄公不避远征,其实质与不惜从母亲怀中夺取弟弟而杀之没什么两样,这就将郑庄公阴险歹毒的政治阴谋披露无遗了。于《左传》中的同文相较阅读,尤其是写郑庄公的补救办法更是寓贬于褒,余味无穷。
春秋之世,纂弒相寻,为避免触忌,“往往宽假臣子,而苛责君父”,所谓“《春秋》责备贤者”是。《榖梁传》本之,亦责君上重、责臣下轻,“缓追逸贼”之论,可作明证。清顾栋高《春秋大事表》质疑《榖梁传》论点如此,则“《春秋》为助乱之书”,不可为训。
夏,五月,郑伯克段于鄢。(公元前722年5月。郑伯克段于鄢:郑伯,郑庄公。段,姓姬,名段,郑庄公的弟弟。因封在京邑,故称京城太叔。后叛逃至共国,又称共叔段。鄢,郑邑名。据《春秋》笔法原则:国君杀大夫,照例不写地点,这里写“于鄢”,是斥责郑伯杀害弟弟。按《左传》记载,段是出奔,不是被杀。)
克者何?能也。何能也? 能杀也! 何以不言杀? 见段之有徒众也。(徒众:士兵和百姓。)
“克”是什么意思呢?就是“能做到”的意思。能做到什么呢?就是能“杀”的意思。为什么不说“杀”呢?因为看到共叔段拥有士卒和百姓。
段,郑伯弟也。何以知其为弟也?杀世子、母弟目君。(杀了天子、诸侯的嫡长子和同母弟弟的,经文上都以国君称之。世子,古代称天子和诸侯的嫡长子。母弟,同母弟。目,称的意思。)以其目君,知其为弟也。
共叔段是郑庄公的弟弟。怎么知道共叔段是弟弟呢?凡杀死世子或同母弟的,《春秋》上都称之为君。因为这里称庄公为君,所以知道共叔段是弟弟。
段,弟也,而弗谓弟; 公子也,而弗谓公子,贬之也,段失子弟之道矣。(共叔段恃宠骄横,贪得无厌,失去了做弟弟的本分规矩。)贱段而甚郑伯也。(轻视段也是格外责备郑伯的意思。甚,加重责备。)
共叔段是弟弟,可是又不称他为弟弟;而是公子,可是又不称公子,这是《春秋》贬斥他的意思,共叔段失去了为弟之道。而这里贬低共叔段,但对郑伯的贬责更加厉害。
何甚乎郑伯?(为什么要更加责备郑伯呢?)甚郑伯之处心积虑,(存心而又蓄意很久。此句意谓段之不义,都是由于郑伯平日处心积虑所造成的。)成于杀也。(犹言置之于死地。)
为什么重责郑伯更甚于共叔段呢?《春秋》重责郑伯是处心积虑故意诱导使自己的弟弟走上犯罪的道路。
于鄢,(鄢,郑邑名。在今河南鄢陵县。)远也。犹曰取之其母之怀中而杀之云尔,(如同郑伯从他母亲怀中将段夺过来杀掉似的。云尔,句尾助词。)甚之也。(这是极言郑伯罪责深重的意思。)
“于鄢”,也即在遥远的地方。这就好像是把孩子从母亲怀里把他拖出来杀掉一样。如此而已。因此更加贬责郑伯。
然则为郑伯者宜奈何?缓追,逸贼,(缓追,不要穷追。逸贼,放掉作乱之人,指共叔段。贼,做坏事的人,)亲亲之道也。(上“亲”字,动词,犹言亲爱。下“亲”字,名词,近亲。亲亲指亲爱自己的亲属。)
那么,作为郑伯,他该怎么做才算是恰当呢?(他应该)慢慢地追击逃走的大坏蛋弟弟,这才是以亲为亲之道啊!